書刊名:看不見的力量~世界最大的運動正在發生,為什麼沒人看見?~(Blessed Unrest ~How the Largest Movement in the World Came into Being, and Why No One Saw It Coming~)
作 者:保羅霍肯(Paul Hawken)
譯 者:黃維明
※原文版2007年5月‧於2008年9月授權野人出版社中文化※
先來看第三章的截錄片段,你將會更瞭解這是什麼樣的書(十二頁,喔耶~真要命,好,來活動活動雙手筋骨啦XD)!
一九六二年六月十六日,《紐約客》雜誌刊載了《寂靜的春天》連續三篇文章中的第一篇,由生物學家瑞秋卡森執筆,最後出版成書。該雜誌著名的編輯蕭恩對這些文章很著迷,告訴卡森這是「輝煌的成就⋯⋯充滿美麗與愛,以及深深的情感。」卡森的作品已經廣受閱讀,她的前一本書《大藍海洋》高踞《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達三十九週,迻譯為三十種語言。前一本書雖然廣受好評,但《寂靜的春天》引起的騷動卻從未平息。
早期環境運動的轉捩點
卡森的論點緊緊立基於對社會和環境正義的傳統需求,回頭關切工業革命期造成的環境健康問題,也意外地成為改變環境運動中菁英論和種族論的轉捩點。她揭露工業毒害環境,第一次將廣大且殊異的群眾帶入環境的對話中。現在環境包括了人們的身體、母乳、非裔美國人、農場工人和貧民,他們之中許多人也像俄亥俄州東北部的庫亞合加河一樣被污染了,這條河因為於一九六九年著火而知名。但隨著環境運動成員逐漸多樣化,規模日益龐大,也漸漸失去商業和政治人物的支持,甚至被當作敵人,只好自謀生路。
卡森主要的論題是氯化殺蟲劑,爭議之處是美國農業部在長島和新英格蘭上空用飛機噴灑DDT,來消滅火蟻、舞毒蛾、毛蟲和蚊子。卡森閱讀憤怒居民的來信,描述鳴鳥、蜜蜂、蚱蜢的死亡,接著她很快便同意寫下雜誌上的連載文章。那時候,人們可以用五十分買到一磅散裝的DDT。它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救星,這是第一次因病而死的戰士比因殺戳而死的戰士還少的戰爭。幾乎得拜噴灑DDT之賜,它殺死了攜帶斑疹傷寒的跳蚤。沒有人否認這個事實,卡森分析DDT和其他新殺蟲劑的利益和成本,因此抵觸了殺蟲劑工業所宣稱的勝利。根據科學證據,她相信許多戰後使用的新化學合成物會殺害鳥類、魚類和動物,也會在人類身上引發癌症和其他疾病。
《寂靜的春天》開頭第一章<明日寓言>,是篇虛構的論文,描寫一座童話小城墮入殺蟲劑的毒害所造成的深淵:
美國中部有個小鎮,所有的生物都和環境和諧共處,小鎮位於棋盤狀的農田之中⋯⋯後來,一場奇怪的瘟疫襲襲擊了這個地區,一切開始改變。莫名的詛咒降臨在這個社區──神祕的雞瘟與雞群一掃而亡,牛群和羊群病死,到處都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中。農人和家人談論疾病;鎮裡的醫生愈來愈疑惑,病人到底罹患了什麼樣的新病。很多人莫名猝死,不只是大人,連小孩也會在遊戲中發作,在數小時內死亡。
一種奇異的寧靜。例如,鳥兒都到哪裡去了?許多人問起,感到迷惑不安。後院的餵鳥槽已被棄置,看得見的鳥都奄奄一息,牠們激烈顫抖,無力飛翔。那是個無聲的春天。過去,在清晨時候,充滿了知更鳥、反舌鳥、鴿子、松鴉、鷦鷯和其他數十種鳥共鳴的大合唱,現在卻安靜無聲,農田、森林和沼澤之上,只有寂靜。
卡森想不出更好的開頭,來點燃她的批評之火。科學寫作本來應該是客觀且嚴謹的,不能有感情。將寓言和科學混為一談也激怒了許多科學家,但是這本書讓科學家厭惡之處,卻廣受一般公眾歡迎。沒錯,讓孩子在數小時之內死亡的「死亡陰影」是太誇張了,但這本書不是傷心的故事。卡森預言無限制使用這些化學物所造成的最終後果也很具說服力:「誰會相信,灑這麼多毒物在地球表面,不會對所有的生命造成傷害?⋯⋯人類是自然的一部份,而人類對抗自然的戰爭,無疑就是對抗自己的戰爭。」
在《寂靜的春天》之前,改革者和社會批評者主要在攻擊企業的貪婪和殘忍的工作條件。在卡森筆下,企業要面對溫和的批評者,他們宣稱企業的產品根本不該被生產。她的目的不是消除、而是減少這類用於農業的殺蟲劑,即便如此,她仍然支持適量使用安全的殺蟲劑和生物控制劑。這是第一次,現代工業被一位環境主義者猛烈攻擊並暫贏一籌。企業在震驚及大怒之餘,回以譴責、抨擊和嘲弄。食品業巨人像是通用磨坊和嘉寶、害蟲控制產業、農業綜合企業、化學公司和政府機關,分別一起摧毀卡森的聲譽和可信度。在持續發展的對抗中,產業和公共關係業學到經驗,準備好面對未來的戰鬥。他們的攻擊從不手軟。長期以來,他們擁有絕佳的技術,讓與其財務利益相衝突的科學證據邊緣化。要反擊這種麻煩的證據,基本的做法是藉由強調即將發生的問題比長期的關切重要,用以縮短時間。例如,卡森假設若要看到殺蟲劑所造成的完全效果,需要一個世紀的時間,殺蟲劑製造商則會警告說下一季可能就會穀物欠收。一九九七年「京都協議書」協商之時,雖然美國批准的可能性極低,石化燃料和汽車業者照樣做廣告,告訴人們他們將被迫進入危險的小車裡,或者要他們應付完全沒有燃料的情況。
來自四面八方的挑戰
產業沒有反抗《寂靜的春天》裡的事實命題,因為做不到,卻因為該書大受好評,被迫在情感層次上暗中破壞它。一開始,他們沒有準備好戰鬥,但很快就找到一個適合的口徑:憤怒,注入戰爭的隱喻。農業化學品的使用變成安全議題,對防止飢餓和饑荒很重要。一如強國儲備軍、炸藥和飛機,來對抗敵軍可能的攻擊,農業工業也有自己的武器儲備,飛機運送的化學品和英雄般的男人藉由攻擊敵人昆蟲來保衛國家食物供給的安全。這策略可笑,然而用以阻止《寂靜的春天》的戰術,後來也被產業用來攻擊其批評者──不管出問題的產品是雪夫蘭的Corvair汽車,還是一包萬寶路香菸。對產業而言,卡森不只是個討厭的程咬金,她太天真,讓國家易受攻擊。那時最大的DDT製造商,孟卓斯化學公司的董事長射出第一發子彈,控訴卡森不是科學家,而是「自然平衡教派的狂熱守衛者」。在產業的聖戰中,戰勝卡森是關鍵目標。
那種爭議在環境主義者和產業間建立了基本的動力,兩者都利用恐懼來嚇唬公眾,而且雙方所警告的威脅都有事實基礎。環境主義者衷心擔憂有毒的未來,產業則擔心其未來的銷售。也許雙方規模懸殊,但它是感情層次的心理戰。美國氨基氰公司那位有些瘋狂的發言人懷特史蒂芬斯,就是產業官方說法的典範:「然而,人類生存真正的威脅,不是化學,而是生物學,成群的昆蟲會讓我們的森林光禿禿,橫掃我們的農田,蹂躪我們的食物供給,留下一串匱乏和飢餓。將重大疾病傳播給廣大營養不良的人口,這是人類苦難的根源。」斥責的聲音像聖經一樣厚,語調宛如啟示錄。孟山都加入反擊行列,以一本名為《荒蕪的春天》的小冊子挖苦卡森的作品,描述的小鎮和卡森塑造的形象很類似,上頭所有的植物和生物被飢不擇食的昆蟲所摧毀。「到處都是蟲子。看不到。聽不到。到處都是,難以置信。在每一平方呎的土地之上或之下,每一平方碼,每一畝,每一郡,和美國所有州及地區。在每戶家庭和車庫裡,公寓和雞舍裡,在梁柱,在地基,在家具裡。在地下,在水下,在樹枝、細枝、葉柄中,在岩石下,在樹木、動物和其他昆蟲中,還有,是的,在人的體內。」
另一種戰術是提出挑釁的問題:是誰讓女人進房間的?這種厭惡女人的態態,是許多評論、批評和產業攻擊的弦外之音。前農業局長班森想要知道,「為什麼一個沒有小孩的老處女這麼關心遺傳學?」畢恩博士也拿起指揮棒,在《肉科醫學文獻》中反駁卡森的命題:「我逐字逐句閱讀《寂靜的春天》,有些感傷,不時得提醒自己,想在辯論時贏過女人,是辦不到的。」《時代》雜誌稱之為「情緒化而不正確的發洩」。
就是在人在回應這本書時既訴諸情感,又歇斯底理。諾貝爾獎得主伯勞格發展出不倒伏種小麥,他在聯合國糧食會議上說出重話:「今天激起恐懼、不負責任的環境主義者所提倡反對殺蟲劑的那種惡毒、歇斯底里的宣傳,來自於半科學、半虛構的暢銷小說《寂靜的春天》⋯⋯如果美國使用的殺蟲劑完全被禁止,穀物損失大概會劇升到百分之五十,食物價格會飆漲四到五倍。」在對卡森可信度的持續攻擊中,交錯提及她的自然崇拜:認為她不是一個夠格的科學家,而是一位被誤導的業餘者,而且她的作品只供大眾消費,其命題並未通過嚴格的同儕審查;另外,作為一位女性暢銷書作者,她「逾越」了界線。來自密西西比的國會議員惠頓是那時眾議院預算及決算委員會農業支會的主席,紆尊降貴地建議「衡諸事實,該書應從圖書館非科學小說類移到科學小說類,這樣我們才能夠繼續享受豐盛的生活。」國家農業化學協會出版的小冊名為《如何回答瑞秋卡森》,在其中向讀者保證,DDT會在九十天內從人體消失,並且責怪她的書「比她所譴責的殺蟲劑還要毒。」
《寂靜的春天》出版多年後,沒有人進行同儕審查的研究,來驗證針對該書排山倒海的批評的正確性。沒有人挑戰DDT能夠有效殺死昆蟲的事實,但也沒有人針對產出與成本效益進行嚴格的測量。後來所做的長期研究的確指出,從一九五○年代早基到一九七○年代,穀物產量大幅增加。這些資料的問題是將產量增加完全歸因於殺蟲劑,而忽略了肥料、機械、種子混種、灌溉和其他因毒的改善。一項研究比較了一九三六年和一九五七年的穀物損失,結果指出因為昆蟲帶來的損失量沒有變化。但一九五○年代真正開始的事,是對農夫進行大規模的支付計劃,用來減少穀物剩餘的田地裡密集耕作,減少穀物輪作和多樣性。結果鼓勵了昆蟲的散布。新的合成殺蟲劑造成了這種情況,農夫曾經視之為有害且愚蠢。因為持續噴灑殺蟲劑,在殺死害蟲時,也殺死益蟲,殺蟲劑有提倡者預期外的反作用力:它增加了昆蟲的數量,而且這些昆蟲對殺蟲劑有抵抗力。對農夫而言,這是一個弄巧成拙的循環,除了噴灑以外,別無選擇,他們必須持續找出新的殺蟲劑,來攻擊對現存殺蟲劑具抵抗力的昆蟲。
將生命獻給自然
卡森與批評者戰鬥外,又開始第二回合的戰鬥;正常舉世爭辯殺蟲劑的優劣,以及是否會導致癌症時,卡森自己的癌症卻開始蔓延。完成《寂靜的春天》之後,她苦於一連串疾病和極度的不適。正當她一再檢視殺蟲劑與癌症之間的連結時,她的胸部被診斷出有個致命的腫瘤。切除乳房和淋巴結後,她花了幾個月休養,才能回來繼續寫書。肺炎、潰瘍及放射線造成的副作用讓她相當虛弱,出版計劃再度延宕。接著是膀胱出問題、葡萄球菌感染,雙眼嚴重的靜脈瘤讓她不良於行。很快的,她的膝蓋和腳踝腫脹發炎,得接受類固醇治療。截稿期過了,她有時在床上、有時在輪椅上奮力工作。她知道該書會獲得很高的知名度和檢驗,要她最新近的朋友發誓保密,別讓世界知道她的狀況:她的經驗人或編輯從來不曾聽說她罹患癌症。《寂靜的春天》出版後五個月,她如旋風般旅行、演說、訪問和露臉,又開始做大量的輻射治療,伴隨著疼痛、作嘔、極度疲倦和沮喪。那時,癌症已經擴散到卡森的骨骼裡;她的心臟也開始惡化,她甚至希望自己的心臟能夠在癌症之前殺死她。
接下來的數個月的生命裡,她受邀進行重要的跨國演說,雖然她只能接受極少部份的邀請。她困在輪椅上,客氣地對主持人說,那只是關節炎。不管坐著或站著,她從來不曾憤怒或充滿攻擊性地說話;她的聲音平和有度,有尊嚴,一九六三年十月十八日,她在舊金山費爾蒙飯店對凱薩基金會進行最後一次演說,這也是她第一次自稱為生態學家。時候到了,她說,人類「要承認與其他形式的生命之間有親屬關係⋯⋯我們絕對不能忘記那種關係的完整性。我們不能只考慮活著的有機體,也不能將物理環境當作分離的實體。」
演說隔天,大衛布勞爾和太太安妮帶著卡森和她的輪椅到繆爾森林,她第一次看到紅杉。他們從那裡開到康爾特保的羅狄歐潟湖,在那裡看到將近兩百隻的褐鵜鵠,展開七呎長的翅膀盤旋在午後陽光裡。卡森回到家後那週,疼痛不斷,不再能照顧自己。她無法拿起鉛筆,永遠不能走路。五個月後,她過世了,將三分之一的遺產留給山嶺俱樂部,部份被用來資助布勞爾一系列美觀的對開本環境書籍。
驗證
卡森在舊金山演說後一個月,密西西比河下河浮現五百萬條死魚。雖然幾年前因為殺蟲劑從某蔗園流出,發生過小規模的死魚事件,不過此次範圍之大,是前所未見的。路易斯安納州要求美國公共衛生服務部進行調查。幹員發現原因是殺蟲劑異狄氏劑,而其來源是異狄氏劑製造商維斯科化學公司,它違法將這些東西倒入孟菲斯的汙水處理廠中。就這麼巧,在《寂靜的春天》出版前一個月,維斯科的法律事務所曾經寄了一封信給卡森的出版社,宣稱該書會傷害其產品的名譽,特別是氯丹和七氯,言下之意是他們將提起訴訟。維斯科也威脅《紐約時報》和奧多本學會,揚言要長期進行訴訟。該公司的律師麥克連指出,卡森的目標是要「建立一個所有企業都貪林和敗德的假象,在這個國家和西歐減少農業化學的使用,這樣我們的食物共給就會降低到和東邊鐵幕一樣的水平。」一九八○年,美國環保署終於禁止異狄氏劑、七氯和氯丹。但接下來十年,維斯科持續製造這些殺蟲劑以供出口,甚至運送到禁用這些農藥的國家。
一九六四年四月十四日,卡森的願望總算實現了,她死於心臟衰竭。那些攻擊是否加速她的死亡,我們無從得知,但《寂靜的春天》卻帶給每一位美國人異常重大的影響。DDT屬於一個稱為氯化碳氫化合物的化學家族,不溶於水,卻溶於脂質。因為這種特性,它們無法輕易從人類和動物身體中消除,卻被儲存在脂肪組織中,從而在食物鏈中擴散。一九四二年,在DDT還沒被引進美國做商業用途時,人體組織中找不到其代謝物DDE。到了一九五○年,美國居民的平均毒物量達到百萬分之五點三。《寂靜的春天》出版時,DDT產量高達每年一億八千萬磅,在人體組織中的含量達百萬分之十二點六。十六年後,身體中的含量降至百萬分之四點八。今天,不到百萬分之一。
商業和科學並未對自然持有任何權利
《寂靜的春天》改變了上百個極為保守的團體,他們原本主要關切鳥類、國家公園和健行,該書使他們形成更大且更勇於發表意見的運動。史學家通常將環境運動視為戰後的現象,但是卡森以保守者從未做過的方式,提出一個數百年來涉及人類的議題:公共衛生。她的天才之處,是連結人類健康的喪失與生物統治的心態,以及商業科學有權去征服和剝奪自然這樣一個概念。
阿爾多李奧帕德早在一九四九年出版論文集《沙郡年紀》時,就曾向讀者展現生態科學,但是公眾仍未了解生態學一○一的第一項原則:也就是,萬物相互連結。透過人類健康的鏡頭,終於揭示了農業實務、食物鏈、鳥類和人類癌症之間的連結,而且就在社會腳下,要求負起責任。產業對《寂靜的春天》的反應,將公共衛生的議題提高到顯著的位置,不同的兩造爭辯防衛它的權利(如果你將政府貧血的回應算進去的話,是三造):一方面,是一個安靜果決的科學作家,另一方面是採取守勢的企業執行階層。雙方都控訴對方從錯誤的主張中獲益。
《寂靜的春天》總結了世紀以來產業和環境間的適應問題,擴大了環境運動的概念架構,從保守到包括人權及所有生物的權利。《寂靜的春天》藉由揭示我們身體裡的汙染,不只是自然中的汙染,讓環境議題刻不容緩;也清楚地指出,毒物並不偏愛任何人,雖然產業有其偏好,但通常是窮人付出最高的代價。《寂靜的春天》首先批評了後人所謂的「企業垃圾科學」,例如菸草產業在數十年中,用來欺騙美國公眾的「科學」。甘迺迪二世斥之為「生物賣春」的一種手法。卡森無意間也挑戰了企業霸權和權威的想法。環境運動發現,要保護環境就得對抗商業世界的權力、腐敗和虛偽,這種鬥爭要回溯歷史、橫跨世界。一開始,環境運動必須是一個環境正義運動,而環境正義運動事實上是一個社會正義運動。兩個似乎不相干的歷史元素,因為卡森的作品在公眾心中再度接合。今天,持續迴響的問題是,人的權利會戰勝商業的權利嗎?或者反過來?這種衝突已經持續超過三百年。
商業與人權的拉鋸
如果我們檢驗工業主義的歷史,就能看到人類和商業權利間的長期鬥爭,它有時會出現在公眾的眼簾裡,但大多時候隱而不顯或被忽略。十九世紀初,英格蘭中部的雪菲爾德,十幾歲的女孩受偏擔任工作台上的研磨工,磨利刀片、剪刀和餐具。吸入金屬粉末,讓她們面色如土,呼吸困難,咳出濃稠的痰液。在成年前,她們就無法站立或睡眠,接著很快就死亡。兩到六歲還在學步的小孩,就受僱製做作蕾絲。孩子被囚禁在通風不良的房間、地窖、煤礦坑裡,製造經紗、大頭針、燭花剪和釘子,周遭全是危險的滑輪和皮帶。他們一週工作七十二小時,從早上五點做到晚上六點;年輕男孩受僱為修補工、清潔工、吹製工、打磨工、拾荒工、紡紗工、鑽模工和機器操作員。十歲大的男孩,如果做了「壞的」釘子,耳朵會被釘在鐵桌上一整天,而且沒有工錢,甚至也會對小女孩拳腳相向。
意外頻傳:手指、腳趾、手臂會被碾碎或切斷。工作環境骯髒汙穢,每個人都罹病。男孩女孩都暴露在鉛、汞、染料、煤灰、氯酸鉀和硫磺之中。因氣喘、腫瘤、肺癆、肺炎而早死,司空見慣。經常見諸報導,卻未載於正式文獻的是,有人告訴威廉皮特,他的製造商因為工資過高,無法繳納更高額的稅來支付他的戰爭,他說:「那麼就叫孩子去做工吧!」不管皮特是不是這麼說,英格蘭和蘇格蘭的確讓孩子和他們的父母在遠遜於其後代所擁有的環境裡工作。所有人都被英國浪漫派詩人華茲華斯說的商業「對自然的暴行」剝削,工人沒有新鮮的空氣、乾淨的水和生命。
企業與人權間常被誤解的對抗,發生在英國「盧德族」的興衰之際。一八○○年初,機械紡紗機座開始取代英格蘭中部地區的技工,主要在諾丁罕郡、德比郡、列斯特郡和蘭開郡。雖然機械織布機生產次級品,卻可由生手和非技術勞工操作,因此降低工資,也縮小了勞動力的規模。隨著新科技擴散,它對整個英格蘭中部地區的就業和收入發生了漣漪和毀滅作用。在一八一一年春天,諾丁罕一群挫敗、憤怒的織布工和編織工,由神祕的尼德盧將軍和他的改革軍帶領,衝進紡織工廠,搗毀剪切機和針織機座。同年,攝政王下令禁止與拿破崙及其同盟進行紡織品貿易,與美國間山雨欲來的戰爭,更進一步減少產量。雪上加霜的是,數年久收及壞天氣,讓小麥價格翻漲兩到三倍。許多失業織布工只好去行乞。仍在工作的則被減薪。飢餓的家庭絕望地瞄準大型工廠。
不管歷史如何貼標籤,說法是否幼稚天真,這些盧德族的目的是藉由破壞科技,要求承認工人的權利,包括自由集會與結社的權利。今天新盧德族這個詞帶有負面的意涵,用來恥笑畏懼科技和創新的人,暗指原來的盧德族是無知的暴民,想要阻止進步。這樣的描述是不公平的。盧德族是技工,擁有高度技術的工人,沉浸在工藝傳統中,以他們生產的紡織品為傲。這些紡織工和裁切工提出來的基本問題是「若無法充分就業,那進步到底是什麼呢?」這個問題仍期待令人滿意的解答。那些因為機械織布機、失業、暴漲的食物價格而使生活迅速惡化的工人,無法過渡到其他工作或再訓練,沒有抱怨的程序、沒有安全網。他們只想要參與集體協商的權利,就那時的標準而言,他們的不滿似乎不過分:首先,不可以用次級布做短襪,這些布是寬針織座生產出來的,應該用無縫一體式編織;第二,「生手」,那些尚未完成七年法定訓練要求的見習生,不能受僱做技術紡織工的工作。他們的要求未被認真考慮。一項國會的法案否決他們集體發言的權利,於是他們只好毀損物品,逼迫雇主回到談判桌。最嚴重的要屬波爾頓附近「瑞和康克洛夫」工廠的縱火案。十二人被捕,四人被處以死刑,包括查斯頓,報導說他只有十二歲,在斷頭臺上哭著叫媽媽。後來調查指出,盧德族其實拒絕參與縱火計劃,這椿悲劇才被突顯出來。他們的成員被工業間諜滲透,從鄰近城鎮僱了一群暴民,以盧德族之名火燒工廠。
運動擴散到法國時,出現一個字「破壞」,源自將「木鞋」丟向運作中機器的作法。英國史學家霍布斯班稱這種行動為「藉由暴動來進行集體協商」,公平地描述了工廠主人不讓步及盧德族騷動的作法。
思考下列事實,有助於我們理解,雖然破壞機器在工廠城鎮裡有悠久的歷史,可回溯至一世紀之前,但工業時代初期的生產革命仍無歷史脈絡可循。盧德族運動之所以失敗,主要是因為工廠主人感覺受到威脅,而他們的恐懼構成正當理由。盧德將軍的手諭會在夜裡來到,上頭說「他們德摧毀機器惡魔,誓死捍衛他們的妻子和家庭。」一八一一年底,一千座機組被破壞。一八一二年,國會通過破壞機座法案,摧毀生產設備者要處死。但在法律下,工廠主人不需為工人的死負責,管它是工作過度、中毒、疏忽、不安全的工作環境、意外或疾病。
卡森對商業本身沒有提出特別的討論,但是她看出在一個特定領域,也就是農業殺蟲劑中,企業持續獨大所造成的結果。當老布希總統在一九九二年的地球高峰會上拒絕簽署「生物多權性協定」時,說明了保護「商業權利」是他的職責,他重複企業常有的抱怨,也就是自由主義者和行善者無理批評商業,阻礙經濟發展。這個邏輯已經像鐵律一樣無止境重複,然而當人們理智地回頭看過去幾個世紀,就可以發現商業在世界上擁有不成比例的權利。
商業正當化這些權利,宣稱它能產生價值,這種立場巧妙躲避了議題的另一個面向:在施行其活動的過程中,他們又摧毀了多少價值?這些價值是以資源或掠奪的形式從環境中得來的,或是以薪資、條件或勞工健康諸種形式從人們那裡得來的,在價值的計算中,以上這些大多未被列入。卡森勉強做出的結論是,曾經受尊敬的企業,在製造產品時摧毀了價值。他們超出運動的權限,帶來公共衛生的危險,威脅生命之網,如果商業權利剝奪了其他人的權利,如果他們和公民的權利沒有形成互惠的關係,如果他們滅絕其他生命形式,那麼它就是不合法的。從經濟觀點來看,兩百年來公民一直在做的,是迫使商業付出全部的代價,將他們造成的社會成本內化,而不是外化至一條河流、一個城鎮、一位病人或一整個世代。
【截錄自P.69~P.80】
如果說要賦予這本書一項種類性質的標籤,我想,應該是偏向於鼓勵每位地球公民為保衛社會正義、善待世界起而行的「行動號召」著作。霍肯談到的不僅僅是關乎環境保護議題而已,它所涵蓋的層面非常廣闊,包括了公民自由、社會正義、重視多元化社會、保存在地文化、減少貧窮與歧視、避免種族對立衝突、降低能源過度消耗⋯⋯。
呃,話說我以前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國際化」與「全球化」的分別耶(搔搔頭ing),「國際化」是好的,指與世界接軌、拓展視野;而「全球化」,請容我引用書中一段話來說明它的爭議性,「不同的文化呈現了自己生命的獨特視野,富有道德啟示和固有的權利。這些不同的聲音成為人類集體技能的一部份,用以對付我們末來所遭遇的挑戰。當我們趨向一個漸漸無形、一般化的世界,當文化消失、生命變得更一致,我們作為人和一個物種,以及地球本身,將深陷赤貧之中。」
藉由保羅霍肯侃侃而談、無所不談的陳述,我們看見所謂「全球化」背後的殘忍真相--
恐怖主義的滋長來自於一廂情願的排它作為,被剝奪了宗教、權力、希望與未來的人民,只能絕望地以殉教式的自殺攻擊來控訴西方世界的過度干預行為。
歐盟市場佔有率達百分之五十的金吉達美國香蕉企業集團,因不滿歐盟保留百分之七的配額給加勒比海國家的小農,遂捐出政治獻金,由美國政府向WTO提出對歐盟的獨厚小農控訴,歐盟被迫取消優惠配額。這場企業戰有人勝利嗎?在宏都拉斯的金吉達農場因農藥施用過度導致地表流失、孩子生來便有缺陷;金吉達後來的市價開始虧損;加勒比海小農原本可以以此維生,但失去工作權的他們轉而為毒品集團耕作,他們的政府則退出毒品強制合作計劃;而加勒比海原是少數美國享有貿易盈餘的地方,因出口利潤下降,受苦的反而是美國公司。
「貫徹天命」這個惡名昭彰的說法源於美墨戰爭。為了贏得加州加入聯邦體制,一八四五年在任的波克總統必須控制通往加州的墨西哥德州領土,為完成他的擴張夢想,唯一可行的辦法便是促使墨西哥向美國發動攻擊,他下令近距離的紮營行動,巡邏軍隊因此誤闖墨西哥士兵營地而被殺身亡,此時波克說出這句惡名昭彰的名言:「美國人的血,灑在美國人的土地上。」即使林肯後來問道,鮮血到底灑在美國那一片土地上?但終究還是開戰並侵吞他國領土。
經過幾年高壓脅迫後,世界銀行強迫南美洲最窮的國家、玻利維亞,在一九九九年和跨國公司簽下一份四十年水計劃的私營租約,而原本或許是善意出發的交易,最後卻淪為該公司在合約期間將確定拿到百分之十六的投資報酬,人民為水所付出的錢佔了平均月收入的百分之二點五。
如此血淋淋的實例在《看不見的力量》書中多到不勝枚舉,而保羅霍肯則說明在許多公共議題的領域中,一小部份的人們即使恐懼、並且得不到任何奧援,卻依然投入了全部心力,猶如小蝦米對抗大鯨魚般,為各種運動奮鬥不懈與犠牲性命,因為如此可貴的人民力量,才換來今日的尊嚴。
這書寫得真好,但我們其實可以用個比較客觀的角度去看待《看不見的力量》,畢竟保羅霍肯涉入社會運動的領域非常深入,他不像《沒有我們的世界》作者魏斯曼是站在一個較為超然的科學家立場去說明環境如何遭到人為破壤,然而現在的我們可能花費再多的時間與努力也修補不了所有的崩壞行為,所以他將人類整個抽離開來,寫出一個沒有我們人類的世界,希望地球可以導向一個更健康的道路、繼續存活下去;而感覺上,在《看不見的力量》裡保羅霍肯的立場多少會有些偏頗、隱惡揚善的說話技巧也無所不在,不過他的立基點真的很好、很好,至少他舉出很多很值得省思的想法與論點。
或許,我們也該來想想,人與人、人與環境未來究竟如何才能和諧共處下去。不論如何,倒是一本值得一讀的著作!
【書背文案】
世界最大的運動正在發生,為什麼沒人看見?
◎維基百科由全球各地的網民寫成,客觀而迅速的資訊,連大英百科全書都難以匹敵,它在中國被封鎖,中國公民卻從台灣連結過去⋯⋯
◎Google基金會致力於處理貧窮、疾病和氣候變遷,卻放棄非營利的免稅身分,好將錢投入任何它想放的地方⋯⋯
◎在羅馬,麥當勞於西班牙廣場浩浩蕩蕩開幕,沒想到義大利人不買帳,意外引發了「慢食」風潮,正慢慢喚醒世人的味蕾與文化認同⋯⋯
◎在美國,一組風景照片的無心流傳,讓林肯和美國國會保留了優勝美地的原始風貌,意外促成「國家公園」這類的土地保存運動⋯⋯
◎在印度,一名寡婦抵制可口可樂公司盜用灌溉用水,汙染了她的家園,挺身而出,竟催生了世界最大的非政府組織⋯⋯
◎在非洲,當地最大的通訊公司竟然開設基金會,給施政優良並準時下台的民選代表五百萬美元,外加每年二十萬的生活津貼……
這些人或許永遠不會見面,認識彼此,卻是百萬個組織構成的運動的一部份。
這個運動沒有名字,沒有領袖,也沒有固定成員,各自從小處開始,卻源自同一股「看不見的力量」。
這場無名運動在每個城市和國家擴散,幾乎囊括了所有部落、文化、語言和宗教。
包括印度的家庭、澳洲的學生、法國的農夫、宏都拉斯的蕉農、南非的貧民、印尼的村民、玻利維亞的原住民部落、日本的家庭主婦,還有世上千千萬萬的你和我。
我們已經開始以集體智慧面對環境的崩壞、本土文化的式微、自由經濟和社會正義的濫用。
信念和愛其實深藏在我們的基因裡,讓我們透過行動去發現,人類關心彼此,全球一家。
總有一天,這場運動將會改變人類治理世界的方式,因為我們終於知道我們是誰、置身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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